编者按：湘潭大学法学院∙勤人坡法律实务讲堂系湘潭大学法学院欧爱民院长倡导，于2020年9月13日启动，是湘潭大学法学院和湖南勤人坡律师事务所开展实质性的校所合作办学、合作培养高层次法律实务人才的一项创新举措，旨在解决长期以来困扰高等学校法学硕士与法律硕士培养过程中的同质化现象。目前，实务讲堂已成功举办44期，受到了同学们的一致好评。本文系湘潭大学法学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鲁维峥对这门课程的感悟，接下来，让我们跟随作者的笔触，去感受她在“星空”与“六便士”之间的取舍……
“法律”，在学校课堂上学到的是理想主义，而面对课堂外的实践却是现实主义，现实社会生活所展现的世界观总是与前者显得格格不入。也许，法律人是最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又或者说是最理想的现实主义者，直面的是社会各种残酷事实，寻求的是最理想的公平正义。法律人，需要有勇敢揭露事实真相所需要的怀疑、反思与批判的能力，而不是做滑头的花剌子模信使，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脚踏六便士，仰望星空。对于即将毕业的法律专业硕士的我来说，未来又应该选择哪一职业，成为了我现在最大的困扰。
过去总相信这人世间，必有公道正义、因果善恶之类的终极事物或规律，在冥冥之中掌控、决定和安排一切。然而如今各种名利金钱的诱惑，似乎暴露出人性本恶的原罪，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精致利己主义者活得更潇洒。就像日剧《legal high》里的菜鸟律师黛真知子，虽然充满正义感和大无畏，对弱势群体充满同理心，但她所认为的弱势群体也只是她所认为；相较而言，男主堺雅人只认金钱，会用各种说不上正当的辩护手段为自己的当事人获得法官和舆论的支持。可以说没有绝对的正义和公平，然而仍然相信，人类社会存在终极的趋势与规律，在人生道路上，保持头脑清醒，抵御诱惑。两年前，我努力准备法考和考研，睡梦中还在背着刑罚民诉商经行政，学法以前以为自己是何以琛，学法以后觉得自己连张益达都不如；后来我想我要做一名律师，从实习律师开始，每月薪资最多两三千，甚至连自己的房租加生活费都不够支撑，就算每天都是贴发票、收寄快递、打印文件、整理卷宗的枯燥生活我觉得我也能熬，打算等自己成为一名独立律师后，就可以去全国各地出差，法院、看守所、律所各处来回跑，喜欢忙到没有时间吃饭的生活，法律法规不断变化我也可以一直学习；结果是我太天真了，忙碌的工作最后只会拖垮自己的身体，前五年的收入养不活自己的压力又是否考虑过年迈的父母亲；因此现在，我羡慕体制内，安稳又有面子，对法院有法律情怀在，但别人又跟我说，法官要经常加班而且负担责任大，加班是白加黑、五加二，而工资待遇又跟不上，职级也升得慢，周围人都转行做了律师，考公选择考检察院和司法局。所以，我为什么选择了法学？知乎上有这样一段话：入学第一天就应该知道，这个专业要背最厚的书，参加最难的考试，忍受最低的一次就业率，更重要的是，必须在精神上脱胎换骨。法学是成年人的工作，如果不快点毁掉你们的童年，你们怎么真正成熟；法学是统治者的事业，如果不毁掉你们的平民心态，怎么能进入领导者的行列；法学是研究人性恶的科学，如果不深刻直面邪恶，你们又怎么能彻底的明白正义。我努力通过法考，也只是获得法律职业的敲门砖，我读法律研究生，也只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就业，不管自己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都要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活着，直面生活。
在学校象牙塔里，教授老师告诉我们法律应是什么样的基础上，法律实务课的律师、法官们从硬币的另一面告诉我们在既有规则世界里法律实际是什么样。印象最深的一堂课是讲述“建设工程领域中民间借贷之表见代理问题”的探讨，律师老师通过讲述自己所接触的真实案例，向我们展示律师职业的真实现状。从来没有简单的案子，也没有简单的人情关系，律师作为连接法院和当事人之间的中间人，需要多经周转斡旋才有可能把一件案子完美解决。由于法官具有自由裁量权，对于一件案子该如何裁判，往往有法官自由心证的因素在内，而律师就是要把法官的这类自由心证挪为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因此在律师职业中，除开法律规则，有很多其他因素需要学习和掌握，法律专业知识只是最基本的本领和敲门砖而已。象牙塔塑造的是一个理想国，毕业的时候，我们满怀热忱与抱负，想着要在这个世界里大展拳脚，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相信自己是主角；而走出象牙塔，等待着的是阿修罗的世界，空有豪言壮语，却没有实践这种豪言壮语的机会，大部分人终究只是生活的配角。这个社会里有那么多人处在纠纷混乱中，那么多的正义需要得到伸张和维护，可是这个世界上受苦的人何其多，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受何种苦，我也没必要主动去了解他们。有一种瞎浪漫，叫以维护公平正义为名，其实只为抬高自己。自古多儒士以天下为己任，却只能是自说自话，站在高人一等的地方，针砭时弊，却不是以平民的身份，出于平民的热情去做事。有事没事总把为了“正义”挂在嘴边，这喊口号式的自我陶醉也只是掩耳盗铃和意淫罢了。要先适应既有规则，在成为这个游戏规则里的高端游戏玩家后再试着去改变规则，而不是只知痛斥现存规则的种种不是，却是行动上的矮子。
法律实务讲堂为“实务”课，听多了教义法律的我们，更多想知道的是外面世界的人情冷暖，从如何接案子开始，到如何处理，后续如何结案，实务经验是课本中没有的、学不到的，很想让前辈们告诉我们后辈者，应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尽可能少走弯路，我们想竭尽全力汲取前辈们的处事经验，当然也并不是以过来人自居的好为人师，而是彼此的用心交流与真诚，可能是我异想天开，前辈们的经验也是前辈们辛苦打拼走到今天的血汗泪，又凭啥平白无故的对我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后辈们予取予求，这明明就是个利益交换的世界。前辈们告诉我们，工作后你会发现，摆在你面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事实的真相是什么，而是评价这一事实的标准是什么，正义是建立各项证据和程序之上的，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以证据尽可能还原客观真实，但永远做不到客观真实。在多元社会里，评判善恶的标准不再是课本上的一字一句，现实中的正义很可能是法官一时的自由心证的同情和怜悯，可能是公众舆论的操控，所谓的正义不堪一击。作为一名法律的专业硕士，我在打好法律专业知识的基础之外，我并不想去钻研法律应该是什么样，我只想有人可以告诉我，我在既定法律规则下，应该如何去适应和适用这个规则。
我想法律实务讲堂这一门课程，带给我最深的感触就是让我对自身未来的职业选择有了一定的方向。老师讲述自己的人生历程，自湘大毕业以后就选择做了法官，但后来由于生计以及对自由的向往，从体制内跳脱出来选择当了律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公检法体制内可以相对安稳，并且掌握一定“权力”，法官、检察官是履行神圣职责的一群人，他们在工作中倾注了全部的心思、才干和精力，尤其是法官，搭进了几乎所有的时间；他们竭尽所能，毕生致力于这一事业。而体制外的律师和法务相对更自由，有自己的时间，并且多劳多得，付出与回报呈正比，虽然律师们有时会遭到世人的揶揄，但这种否定也恰恰是一种认可，我认为律师在所有世俗的职业中，具有最高的标准，因为我对它饱含深情。“毫无疑问，每一种职业都是伟大的职业，当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去从事的时候，都是崇高的，当我们真热爱法律，不管从事何种职业，都能让自己的灵魂实现其自发的力量，并深深地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既作为见证者又作为亲历者，饱受其中酸甜苦辣的滋味。”
世人总说律师颠倒黑白，能把一件事夸大其词说得天花乱坠，事实上律师确实需要这样，可以说这是一种本事，极棒的口才可以让当事人信服、可以让法官赞同，因此免不了许多场合律师必须吹嘘自己包装自己，这也是我对律师的初印象，然而我认为这并不是一种坏毛病。这是一种自我推广，对律师而言，通过“法律权威感”、“信任感”、“让人相处舒服”是打动客户以及潜在客户的关键点。法律实务课堂上的律师们讲述课程，可以有更多的激情和活力带给学生，带动起整一课堂的氛围，讲述实操中遇到的有趣的事、惊险的事，我想这更能吸引学生。法律是枯燥的，但也是有趣的，也许，律师是要会说故事的。在“法律人的沟通与演讲技巧专题课”中，王莹会长告诉我们如何锻炼自己的沟通技巧，掌握两个重要原则：明确对话目的和维护安全原则；然后掌握沟通技巧，通过沟通三要素创建共同目的；再者是运用“综合陈述法”正确表达观点，同时不忘记“倾听是最好的说服”。通过各种技巧的运用达到“把沟通转变成行动和结果”的目的。当然最基础的还是要用专业和智慧，获得被信任的能力。作为一个年轻人，如何才能让当事人信任自己的能力和阅历？在心理学上，人际信任的经验是由个人价值观、态度、情绪和个人魅力交互作用的结果，信任是一种态度，而被信任是一种能力。比如看中医，我们会更倾向于选择两鬓斑白、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中医，而不是一个从顶尖医学院毕业的年轻中医，因为前者有更多的阅历和经验。要想以后我的当事人信任我，我就必须具备足够的底气，这种底气有些是专业领域的，有些也涉及非专业领域的。律师要用专业和智慧掌控全场，也要依靠着装等外在修饰表明自己的能力。
我曾在律所实习，做一些辅助性、简单的工作。就从最简单的整理卷宗开始，从1的6次方，2的6次方，3的6次方的灵感启迪入手，学习到了在每个案卷当中至少涉及到六种思想观点火花的碰撞，即原告诉称、被告答辩、本院认为、学理阐述、案例检索、立卷人的认为与判断等六个方面。这种思维方法可以将案件理解更加全面透彻，从小点拓展开来形成网络结构，可以收入反馈更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大量的模拟实训课，一个跨度多年多月的案件在我们的手里两三天就完成，把别人的实战经验直接转化为我们的实战模拟训练。在实习期间，了解了律所工作流程、掌握了案件办理思路，为我的理论知识增加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不仅学习法律上的专业知识，还有法律执业中的人情世故。就拿泡茶倒茶这一件小事来说，在实习期间，我学会了每当客人来时，不仅要主动倒茶，而且要掌握倒茶时间，观察饮茶者习惯，每一件的小事都隐藏着学问。在其他同学跟着律师开庭的时候，我坐在办公室整理卷宗；当其他同学跟着律师见当事人的时候，我坐在办公室整理卷宗；当其他同学跟着律师出差的时候，我还是坐在办公室整理卷宗。说实话，一开始我羡慕其他同学的忙碌，对自己无聊烦琐的工作有诸多抱怨。后来我明白了老师的用意。最容易的事最容易被忽视，恰恰是人人认为简单，人人认为会做，从而忽略本不费功夫却收获很大的琢磨。执业中类似的案卷整理、法律文书设计、庭审材料归类、摆放等，只要稍加思考便有一流效果。每整理完一本卷宗，就需要写一篇办案小结。经常要写办案小结的我，学习以案带读，凡整理的案件都“打破砂锅问到底”，每天进步一点点。此外，前辈告诉我，律师口才和写作都重要，但是写作更重要，这也是法律实务课上的律师老师所提到的。语言通顺精炼，用词表达恰当准确，一个干净漂亮的起诉书、答辩状，法官看了也赏心悦目，自然办案也就比较顺畅。每一次写办案小结，就是处理一次案子，归纳总结的写作能力也在不断地磨炼中提升。普通人遇大事难，遇小事易，有人做细做精做出门道来，以小搏大。律师这个职业并非表面看上去的光鲜亮丽，更多的做的是“打杂”的工作。日夜艰辛的埋头钻研，烦琐痛苦的事情中恰恰隐藏着大学问。
思绪回眸，作为法律人，对法律的执着、对正义的追求未曾改变，法治始终是法律执业者们毕生追求的梦想，更是终身倾心的圣灵。正如奥登《法律像爱情》中所写的那样：“我们仍歌颂，法律像爱情：未知场所，莫名理由；无所强迫，无力挣脱；泪水常为止而流，结局却难以渴求。”既然已经成为一名法律人，就没有回头路，一条道走到黑，学会去接受和热爱它。有人曾说：“学法之人应养成对于知识的包容性和秉持社会的道义感，将法律背后的主张和理论通盘思考，不偏不倚地从社会整体的立场加以评断并予以采用，并且要树立对法律的忠诚，不为潮流所驱而独立思考。”想让自己获得职业归属感，那就听从内心的声音，当职业理想和职业现状高度统一后，会为自己实现理想而感动，更感动于自己坚定不曾动摇的信念。“如果能追随理想而生活，本着真正自由的精神，勇往直前的毅力，诚实而不自欺的思想而行，则定能至于至善至美的境地”。
但是现在还谈理想情怀，是否因只有理想还可以贩卖？法律实务课的老师告诉我们，选择了法律，就意味着苦行僧的生活，虽然在外人看来律师生活优渥，行头阔、头衔多，但其实更多的是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和被当事人、法官随叫随到的安排，还要面对金钱、权力等等各种暗流与漩涡，我们难做到的是保持清醒与自持。一旦踏上法律之路，就主动要与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同在，但心中却始终要坚贞于正义法治的理想。很多时候，当面对伤风败俗与为非作歹的野蛮群魔时，甚至还要学会狡黠与伪装，因为势单力薄的你怒吼只会引起反噬，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以卵击石，换来“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结局。一入法门深似海，当下我能做的就是心怀正义，脚踏实地、忍辱负重，在寂寞夜路上，用执着守望正义的梦想、用智慧征服现实的苍茫。
我想法律实务讲堂通过律师、法官、检察官、公证员等法律界各位前辈的倾力教学，最让我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不管从事何种职业，都可以是人类正义良序的守护人，挣脱于金钱与名利的束缚，打开格局，先强大自己，然后为世间的柔弱扫除残暴的阴霾，最终让公序良俗繁衍于人世间。